廖拓第一次在相猫馆见到焚虎，就注意到它的舌头。当猫的嘴巴蠕动时，咝咝的颤音从喉咙飘出来，当它的舌头向上卷起，伸缩着，不断抽打空气时，它的舌头上呈现出奇怪的纹络。廖拓记住了那道纹络。 [S9T@Q  
  此时，那纹络越来越清晰，就在眼前，一点一点浮现，凸起在舌苔表面。 =xWZJ:UnU  
  “这是……这是什么？”李霜眉震惊地望着焚虎的舌头。 f@T/^|`mh  
  程铭观察了一会儿，转过脸，对廖拓说：“有一条金丝线。” /Ou`$2H87  
  “不可能！”李霜眉嘶哑地低喊，“焚虎怎么可能吞下金丝线？” ngj=w;7~+  
  “不是吞下的。”程铭沉静地说，“显然是有人穿进去的，就像缝衣服一样，把那根线，嵌在猫的舌头里。” wIz<Y{HA=  
  廖拓俯身，凝神细看。“大铭，你说得有道理。猫在平时对这根金丝线没感觉，而它生病发烧的时候，舌苔变红，金丝线膨胀，显露出来。” p#)u2^  
  此刻，那条半透明的舌头正在微微抖动。 Tk9u+;=6$  
  一个念头不断在廖拓脑子里跳跃，朝他呐喊：这就是那个秘密，就是《西游记》暗示的“取经”！ Pfu2=2Ra  
  “快救救焚虎。”李霜眉呜咽着。 ge9j:S{  
  程铭看着廖拓，目光显得很奇怪。 Q5b?- P  
  廖拓说：“先给猫退热吧。”顿了顿，他又说，“一会儿用实验室的显微镜观察一下，研究研究这条金丝线。” A!No:?S  
  程铭提醒廖拓：“猫退烧以后……恐怕金丝线又会隐没在舌头里。”

廖拓看了看李霜眉，李霜眉也正用燃烧的眼神望着他。 ao<@a{G  
  “把它取出来。”李霜眉的语调混合着疯狂与文静，“要快，我不想焚虎再受苦。” GH![rK  
  是啊，谁又能想到，这只名叫“焚虎”的猫，命运如此多舛。 g6k@E,cI_  
  沉默片刻，李霜眉又用撕裂般的语调，低声说：“把不属于焚虎的东西，取出来。” [: X  
  廖拓凝重地点点头。 GmB7@-[QA%  
  如果那根金丝线真的蕴含着某种秘密，那就一定是陈大宏留下的。 yK<%AV@v  
  两个焚虎之间的命运，以这种微妙的方式连接在一起，共同保有那个秘密。经过对8•17案件的不断追踪与探索，廖拓已经推翻了原先的论断，显然，陈大宏不是被谋杀的——除了他自己，没人杀得了他。陈大宏只能是自杀。 9Nglt3J
[  
  陈大宏在自杀前完成了一件杰作。他在迷幻状态下、在强烈的痛苦中，为那只名叫焚虎的猫做了手术，将金丝线镶进焚虎的舌头，与它融为一体。 UjwA06  
  那个秘密就在猫的嘴里，但猫不会说出那个秘密。即使它说了，也没人听得懂，正如陈大宏生前吐露的只言片语。 ^S'}RZ*>  
  所有猜测都围绕着真相，却又无法触及，而它却来得如此匪夷所思。至少，可以从这里发现一些真相的碎片，一些值得发掘的内容。 ,Ut p6X  
  程铭给猫注射了麻醉针。现在，他们就开始等待了。

第九十六章 四张照片 q7C>A`w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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yuj)]b  
  宁度握着玻璃钻石，蜷缩在床头。小房间很暗，床铺上沾着斑驳的油渍，老式窗帘陈旧不堪，隐约看得到花纹。走廊里的脚步声时断时续，有人在水房争吵，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鱼腥味。 >9(lFh0P  
  平安旅社在城市西南角一条冷僻的巷子里。时光在这里停顿了，住在这儿的都是匆匆过客。宁度从公安局招待所跑到平安旅社，一夜未眠，打开的笔记本电脑闪着微光，看起来也很憔悴。电脑旁边是半碗方便面，已经结成了块。 -1~bWRYq  
  宁度一直在搜索鹤望兰的踪迹。前不久，他感觉自己发现了鹤望兰，倏忽间却消失了，如同空气中的一抹尘埃。唯一的成果，是宁度在搜索鹤望兰时，检测到一个信号。 C9U~lcIS  
  信号源来自古依巷。虽然不能立即锁定那个点，但可以确认，信号是丁伯真发出的。丁伯真住在古依巷9号楼3单元2层东户，他们去过他家，并且，肖廷宣与丁伯真密谈了十五分钟。很难想像，一个精神病患者与一个自闭症患者，那十五分钟是如何交流的。 DGTSk9iK(  
  信号不会无缘无故消失，必然有个人接收到它，但宁度没有追踪到终点。接收者躲在一个隐秘的地方，或者，对方使用了高级的屏蔽手段。

平安旅社的走廊里，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，服务员大声吆喝着。宁度从浅睡中惊醒，掌心的玻璃钻石被汗水打湿了。他张开手看了看，又将视线投向电脑。 ALiXT8q  
  侍童一定收到了他的信息。他在黑客部落、侍童曾经使用过的邮箱、侍童偶尔活动过的网页，甚至致命影像游戏站点，全都留下了公告。 |,Y(YSg.  
  每个路过的人都知道，宁度在寻找侍童。 xS`>[8?3<T  
  宁度完全将自己打开了。他要和侍童谈那笔交易。已经延误了两年多，不能再延误了。 kfBVF%90  
  宁度将玻璃钻石放进口袋，用力搓了搓面颊。房间有点冷，灯管奄奄一息，不过宁度正需要这样破落的环境。他在屋里走了走，继续构思未来几天将要做的事。 o+( .Pb  
  他已经没有长远计划了，只关注几天、甚至几个小时之间动态。 _*+ 7*vAL  
  宁度还记得刚出道时，往列奥尼达汇款购买木马源代码的情景。那时候他野心勃勃，冲动而任性。 $aX}i4F  
  十步杀一个人，千里不留行；事了拂衣去，深藏身与名。 `|;R}"R;  
  那曾是他作为黑客的终极追求。然而当他事后返观自己时，意识到他做的一切，都是在掩盖内心的脆弱。一个人只有在拼命逃避时，才会显得愈加张狂。他情愿被木马病毒腐蚀。

命运，其实就是一个充满奇思妙想的暴君，为所欲为。当初宁度怎么料得到，他往列奥尼达汇入的每一笔钱，都落进了侍童手中，更重要的是，他把自己也送了进去，供他们剖析，供他们研究。 <&rvv4*H  
  直到此刻，宁度还不知道父亲生前的真实身份，不知道当年父亲与丁伯坦做的交易。其实宁度已在不知不觉中，实现了父亲对组织的承诺——他自投罗网，并且有了自己的交易。 fm\IQqIK%  
  他在等待。 IPnbR)[%  
  侍童为什么躲着他？宁度在屋里徘徊，始终在考虑这个问题。当初侍童丧心病狂要拿到玻璃钻石，如今却隐匿起来，究竟出了什么变故？ VscE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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kd  
  宁度不再给廖拓打电话，现在除了面前这台电脑，他没有任何与外界联络的工具。廖拓不支持他这样做，廖拓想要搜集更多的信息，然后把枝蔓上的毒果全部捣毁。但每个人的立场不同，宁度决定自己处理这件事。 Dl%NVi+n  
  电脑终于有了反应。距离他发布公告，整整过去了十七个小时。一秒都不差。 R@r"a&{/  
  一波又一波的脉冲撞击着宁度的电脑，每一波的出现十分短暂，却很频繁，以相同的周期不断涌现。电脑发出轻微的“嗒嗒”声。防火墙拼命旋转，间断发出“嗞嗞”的怪叫。 PZ"=t!  
  强有力的进攻，并不具备毁灭性，只是表明侍童来了。 5A6d]  
  宁度不动声色地坐进那把破旧的椅子里，输入自己的网名，来到黑客部落的私人谈话屋。侍童正在里面等着他。

章鱼：秦关，我要妹妹的眼睛。 9@*4^Ks p  
  侍童：呵呵，宁度，急什么，你那里天气怎么样？ Ac[;S!R  
  章鱼：秦关，别忘了我们的交易。在漠河，是你提醒了我，对不对？ ]7 h;MR  
  侍童：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？玻璃钻石为什么突然跑到了你手中？是谁在变戏法呢？ xlW>3'uHfa  
  章鱼：我不关心这个。我只要把这件事做完。 k8"[)lDc.  
  侍童：你瞧，宁度，自从你陷入整个事件——不不，应该说，我们大家一起陷入整个事件之后，每一个细微的变化，都可能引起剧烈反应。说真的，这游戏有点超出了我的预期。 l=J
K+uZ  
  章鱼：你的承受力也走到了极限？ /c1FFkq|K  
  侍童：哈哈，差得远呢，宁度，我只是说：这个游戏越来越刺激了。 [VP~~*b  
  章鱼：我不想跟你废话。 /=qn1  
  侍童：你得让我把话讲完呀。在这个世界上，其实每件事都是有联系的，生活本身就是一个网络，脉络纠缠。比如你在漠河牵动一个点，T城的一条线就会跟着摇动。非常有趣。 ) 4'@=q  
  章鱼：你到底要说什么？ ^UK6q2[  
  侍童：在漠河，有个人把玻璃钻石偷偷给了你们。你想不想知道，那个人是谁？ z '%Vy  
  章鱼：别绕圈子了。

侍童：那人是鹤望兰的老爸。很惊奇，对吧？我知道你正在搜索鹤望兰，怎么样，有结果吗？ y6s/S.  
  章鱼：不关你的事。我也不管这颗玻璃钻石是谁给我的。你定个时间和地点，我拿玻璃钻石换回我妹妹的眼睛。 MzlE  
  侍童：好吧。让我考虑一下。噢，对了，你有没有兴趣看几张照片？ 6e}T zc\@(  
  章鱼：什么照片？ ypfjF@OT  
  侍童：我刚才跟你说过，世上的事都有内在联系，地点是一方面，时间是另一方面。隔着时空，我们注定要陷入这场华丽的演出。 )_kEy>YscZ  
  章鱼：我不懂你在说什么？ D6e<1W  
  秦关没有回应。两分钟之后，宁度的电脑再次颤动起来。宁度等待着，一个视频框跳出来，秦关的脸浮现在浅灰色的背景下。 F1
`mq2^@  
  秦关咧嘴笑着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。他手里举着一张照片。 R9+f^o`W  
  宁度楞了一下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，但那张照片很清楚，一个留着长发的男孩走在站台上，微微低着头——那就是宁度自己。 Rob:
W|  
  宁度的大脑一片空白。那一幕使他瞬间回到了三年前的春天。他从火车下来，从妹妹杜璇身旁经过，血缘对血缘的呼唤，他不由得停下脚步。一刹那，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响了一声。那时候他还不敢确认身旁的女孩是谁，但他记住了她，穿着洁白的T恤，直到死去，她也穿着洁白的T恤。

宁度咬紧牙关，慢慢平息下来。此时的他，心灵世界已经锻造得很坚强了。 Y2N$&]O{  
  “这能说明什么呢？”宁度低沉地问。 e(`r"RrQ  
  “你瞧，你刚进入T城，我们就在欢迎你。”秦关晃了晃照片，“当年你往列奥尼达汇入的每一笔钱，我都收到了。哈哈，那的确是个著名的黑客组织，虽然已经瓦解，只剩下残破不堪的一部分外壳，品牌却仍然很亮。” 20`XklV  
  宁度并不感到震惊。关于他“自投罗网”的事，鹤望兰曾经告诉过他。 dr(e)eD(R>  
  “拍照片，算了不起的本领吗？”宁度冷漠地说。 !y!s/i&P%  
  秦关仰靠在椅背上，鼓突的眼珠转来转去，隔着电脑屏幕打量宁度。 3=UufI  
  片刻后，他说道：“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。我们跟踪你的时候，意外发现了我们高度关注的另几个人。” !VrBoU4<d  
  秦关举起了第二张照片。 irjHPuhcG  
  照片上是个戴墨镜的男人，与一个抱猫的女人相依偎。他们站在杜璇身旁不远处，似乎在诉说什么。女人微笑着，男人看不清表情。而杜璇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，因为在这张照片里，她不是主角。 P/]8+_K  
  “认出来了吧？李霜眉。她那天去车站接陈大宏。”秦关晃着照片，“我赌一毛钱，当时你肯定想不到，身旁的匆匆过客，居然有一天会和你的命运连接在一起。”

宁度的目光变得惶惑起来。除了妹妹杜璇，他不记得三年前在站台上发生的其它事。但那些事情存在着，并被一双邪恶的眼睛保留下来了。 +iQ~ Y2Gh  
  “接下来隆重出场的，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。”秦关虚张声势地举起第三张照片。 (I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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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宁度的眼角抽搐起来。照片上，廖拓刚刚走下火车，有个男孩正朝廖拓挥手。廖拓身后有个模糊的脸庞，戴着墨镜，那是陈大宏；再往后是宁度，低着头，长发披垂在面颊上。在这张照片里，宁度和陈大宏不是主角。 )cZ KB0*+  
  “见到廖警官，很惊喜吧？”秦关得意地晃着座椅，视频里传出轻微的摩擦声。 W~i0.rg|>  
  宁度的大脑瞬间失血，身子一飘，急忙用一只手抓住椅子。他伸出另一只手，在身上摸索着，找他的眼药水。找不到了。他的手指抖动得越来越厉害。 mUR[;;l  
  “哦？惊喜过度了？”秦关扮了个鬼脸。“说真的，我也很惊喜。当时拍下廖拓，纯粹是因为你出现在镜头里，我们偶然把廖拓也装了进来。后来我研究照片的时候，知道了廖拓的身份。特别是两年前，我们在网吧炸死那个好奇心很重的男孩，我知道那是廖拓的弟弟。”秦关往前倾了倾身子，“为什么说这游戏有点超出了我的预期？我告诉你，就是因为我们陷入了一个漩涡。而这个漩涡已经开始吃人了。”

秦关闭起嘴巴，用沉默加强自己说话的分量。他等了等，确信宁度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，便继续说道：“你瞧，这个漩涡把偶然相遇的人卷入其中，然后，一个一个生吞活剥。它从什么时候开始成形的？妈的，谁知道呢？”秦关得意地笑起来。 'O9Yu{M  
  宁度静静看着视频里的秦关。那张灰白的脸，还有那双松鼠般狡诈的眼睛，使他一阵阵恶心。“秦关，我对你这种精神变态没兴趣，特别是你说的话，除了证明你是个空想家之外，根本就是垃圾。” *UJB*r  
  秦关并不生气，相反，他瞪着眼珠，瞳孔里的笑意更浓了。他把脸凑近视频头，面庞放大扭曲，露出黑乎乎的牙齿。 pU,\ &3N  
  “那你再看看这个——”秦关举起了第四张照片。 h.Sbds  
  宁度的双肩绷紧了。他屏住气息，让自己镇静下来。秦关正死死地盯着他，观察他的反应。如果这也算一种武器，那么，第四张照片收到了成效。 2chT^3e  
  照片上的人是肖廷宣。

第九十七章 平安旅社 lUp%1x+  
  [;4ak )!  
  肖廷宣伫立在站台一侧，距离他们所有人大约六、七米左右。 g\?07@Zd|  
  照片的背景中：宁度停在妹妹杜璇身旁，陈大宏与李霜眉相偎，廖飞正往哥哥廖拓的肩头上捶了一拳。 4:733Q3oK  
  他们都是肖廷宣的背景。肖廷宣是主角。 i_+e&Bjd4j  
  肖廷宣站在那里，目光朝上，安静地盯着站台上的大钟，似乎在喃喃自语。肖廷宣的左臂垂在身侧，右臂微微抬起，两根手指伸出来，在虚空中做了个动作，看样子在划动什么。 6#Y]^%?uy  
  三年前的肖廷宣，精神处于分裂边缘，眼里充满冷静的疯狂。不知道他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，还是打算回去。 e%4v vP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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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宁度忽然发现，肖廷宣身旁不远处站着另一个人。拍照者显然没注意到那个人，那人出现的位置恰好在水泥柱子旁，大部分身体被挡住了，隐约露出半个侧面。 1vCp<D9<  
  恍惚间，宁度觉得那人似曾相识，他正要仔细辨别，秦关已经放下了照片。 w@O)b-b|w  
  “怎么样，现在满意了吧？”秦关瞪着宁度。 
"*V'   
  “我不觉得多有趣。”宁度漠然地说，“偶然加巧合罢了。” X56q,jCJ{  
  “你说得非常好，”秦关夸张地咧着嘴。“百分之五十的偶然，加百分之五十的巧合，等于什么？”

宁度露出轻蔑的神情。 P}(c0/  
  “唔，瞧瞧，尽管你做出不屑的样子，可我们都知道，这是注定发生的事。”秦关在手里摆弄四张照片，像洗牌一样，哗啦哗啦响着。“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钻研，所以我是专业人士。说真的，自从这些照片拍出来之后，我就加紧了对每个人的研究。我把这看作命运的召唤，不是吗？在某个时间、某个地点，我们相遇了。其实我也在这个画面中，只不过我的角度跟你们不一样，我是摄影师，我是旁观者。我清醒地看待你们每个人，列奥尼达的风格——透彻了解对手，你拥有得越多，你的胜算就越大。” qn{4AWmJ  
  在秦关眼里，对手就是剖开的鱼，摆在炉板上，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挖掘对手的各种信息。出身、经历、性格、爱好，把它们绘制成表格，就像基因图谱一样，从一个细微的点，扩大到全部区域。 FP7N^HVBG=  
  “人人都想有自己的基因图谱，”秦关用一种悠远的语调说。“而我不仅想要自己的，还想要别人的，那样你就可以控制人的生命。”秦关的眼珠微微弹跳着，如同即将发射的子弹，压抑、焦灼、迫不及待。“既可以毁灭他们，也可以重新构造他们。你会成为神。” ?<Hgq8J  
  “好了，你说得够多了。”宁度冷冷地说，“看看这个——”他拿出那颗玻璃钻石，“咱们什么时候交易？” p@O,-&/D  
  “很好，我也等不及了。”秦关盯着宁度的手。

那块玻璃晶体在岁月的洗刷下，已经变得陈旧不堪，但在秦关眼里，它的光彩却丝毫不减。当年丁伯坦把这颗玻璃钻石给老宁，是个聪明的做法，可惜世事不遂人愿，老宁白白浪费了一个指标。 &9z&#`AY]>  
  现在轮到他儿子了。很好，很漂亮，一个完美的循环圈，谁也逃不掉。 h9!4\{V;h  
  “想要吗？”宁度看到秦关眼里的贪婪。“我知道这是一把钥匙，但我不感兴趣。我只想取回我妹妹的眼睛。” ma!C:C9#J  
  秦关收回目光，盯着宁度。“好吧，今天晚上10点，来城郊的铁石场，会有一辆黑色奥迪接你走。” @&%/<|4P5  
  “成交。”宁度把玻璃钻石放进口袋。 HKJ^6|'  
  “我说的是‘城郊’。”秦关阴阳怪气地笑着。 {d]B+'  
  “都一样。”宁度关闭了视频。 {v|ib112;  
  旅社突然安静下来，窗外院子里传来的鸟鸣，化作一缕尘埃，悬浮在半空。宁度站起身时，那把破椅子发出“吱吱咛咛”的抗议声。他身体的一部分也在抗议，缺少睡眠和食物，没有热量，头脑昏乱。 hh5h \ZI%  
  十步杀一个人，千里不留行；事了拂衣去，深藏身与名。 BE],PCpPr  
  宁度的脑子里又跳出这句诗。他明白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。他当然不信任秦关，但他没有选择。秦关手上有他需要的东西。血缘对血缘的呼唤。

宁度想出去买眼药水，随即又放弃了这种想法。不要乱动。不要节外生枝。他又弯下腰，打开刚才截获的视频。秦关的脸浮现出来。宁度移动鼠标，看到了那四张照片。 7U^{xDg.b  
  宁度仔细观察着，揣摩着，想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一些什么。他这样做只是为了消磨时间，六个钟头之后，他就会在郊外的铁石场结束这一切。 :qzhkKu  
  宁度盯住最后一张照片。肖廷宣是画面的主角，而他们每个人——宁度、杜璇、廖拓、廖飞、李霜眉、陈大宏，全部都是背景。 \DWKG~r-%  
  这张照片很有意义。它似乎说明了什么。 _~*j=XRs  
  宁度想起秦关那句话：我们陷入了一个漩涡，而这个漩涡已经开始吃人了。 TK%q} bK,  
  命运的漩涡，毫无道理，布满诡秘的线条。一切发生得这样偶然，而又这样自然而然。 g"kET]KP"  
  父辈的恩与怨，父辈的妄想与救赎，父辈的沉沦与解脱。 VJl0UM3{J  
  宁度用力揉着太阳穴，无法集中注意力。他的视线再次落到肖廷宣身旁，水泥柱子遮住的那个人……在哪里见过呢？那三分之一的面容，模糊不清，却让宁度感到一种幽灵般的气息。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感觉，也许太累了，产生了原始的本能，一种主观的恐慌情绪。

宁度想抓住那种感觉，剖析它。在冒险涉入这个漩涡时，那种感觉时隐时现，此刻，越来越强烈、越来越深入了。宁度想获取更多的信息。 #g'j0N  
  但他做不到。 d
I>cPqQ  
  他用力喘息着，缩紧双肩，回到床上，蜷成一团倚在墙角。他得到一种稳固的安全感，慢慢吁了口气，闭上眼睛。他又想起十五年前那个夜晚，青白色的月光里，父亲以跪卧的姿势向他请求——把妹妹带回家。 .1z=VLKF'  
  浅浅的睡意袭来。 *Uy;P>8  
  “嘀”地一声，电脑蜂鸣器在提醒他。 mq(-L  
  宁度睁开眼睛。谁在找他？他迟疑着下床，走到桌边。他的名字还挂在黑客部落。在他的名字下面，狭长的对话框里，有个人给他打了一句话。 r$Ni>[as  
  鹤望兰：我知道你妹妹的眼珠在哪里。 `g4N]<@z  
  宁度眯着眼睛，一时没反应过来。尽管这几天他在搜索鹤望兰的痕迹，但鹤望兰突然出现，并且送来这样一句话，还是让他觉得惊讶。宁度静***在椅子里，望着电脑屏幕。 Y#6LNI  
  鹤望兰继续写道：我知道你正看着我。而且你在寻找我。 H)CoByaj  
  宁度深吸一口气，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：你想说什么？

鹤望兰：杜璇的眼珠已经不在秦关手里了。 L~Xzo  
  宁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，另一只手叩击着桌面。片刻后，他写道：你怎么知道？ V'l9fj*E  
  鹤望兰：宁度，你要相信我。也许你已经联系过秦关了，但我提醒你，不要去见他。 hz-^9U  
  宁度立刻写道：我凭什么相信你呢？ Se!B,'C%  
  鹤望兰迟迟没有回应。这句话显然给了鹤望兰一个触动。 '*
K%\]  
  宁度接着写道：现在看来，你似乎在帮我，但我很好奇，你有什么目的？ J2!)%mF$  
  鹤望兰：我要那颗玻璃钻石。 :SN/fY  
  宁度怔了一下，随即淡漠地笑起来。他敲动键盘，写下一句话：呵呵，那你可以向秦关去要。根据我的判断，你们是朋友吧？ `
pd+as  
  鹤望兰：我告诉你，杜璇的眼珠在柳菁菁手里。 X9YbTN  
  宁度的大脑瞬间空白。他瞪着那句话，身体微微抖动起来。 'lgS;ItpKu  
  鹤望兰：你可以打电话问警察。 VH~ZDZ1P  
  宁度控制着自己的呼吸，头脑里尖锐的啸叫，正向远方退去。他用痉挛的手指敲动键盘：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 r <2&_$|  
  鹤望兰：是啊，发生了很多事。但你要听我的劝告：只要拿走你自己的就可以，其它的，由别人去做。 NLev(B:OQH  
  宁度：你在操纵这一切？

鹤望兰：我只是在合理利用资源。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，了解你们各自不同的目的——秦关想得到那个消失的秘密，李霜眉想为陈大宏申冤，你要带妹妹回家。 >GDf* ox[  
  宁度：那么，你的目的是什么？ W7\UZPs5t  
  鹤望兰：与你无关。就好像我不明白肖廷宣在想什么，我也不需要明白，我们都做好自己的事，不要彼此干扰。你要你妹妹的眼珠，就去警察那里拿，但首先，你得把玻璃钻石给我。 - C8VDjf9  
  宁度：让我猜猜看——我妹妹的眼睛，是你送给警察的，对不对？ , LqfwA|  
  鹤望兰停顿了片刻，写道：好吧，你想玩游戏，我陪你玩。 4`?WdCW8  
  宁度：我只是越来越好奇。 HeHo?<>|d  
  鹤望兰：我来解决你的好奇。不错，杜璇的眼睛是我派人送出去的。 $o ;48uV^  
  宁度：丁伯真吗？ Q 9<i2H  
  鹤望兰迟疑一下，写道：怎么猜到的？ }
AS3]Lub@  
  宁度：我在搜索你的时候，找到一个信号源，是从古依巷发出来的。我想循着信号的轨迹找到你的位置，但没有成功。但我确认，信号是丁伯真发出来的。 
:4Y5  
  鹤望兰：唔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，只须再进步一点点，就能成为了不起的人物。 &sJ6k/l  
  宁度：你和丁伯真是一伙的，而秦关和丁伯坦是一伙的。你们的关系真是复杂啊。

鹤望兰：其实很简单。利益的本能驱动。列奥尼达教会我们，不断调整上升的角度和力度，今天的朋友，就是明天的敌人。反之，亦然。 $9G".T  
  宁度：我现在还有一点空闲时间，我可以见见你。 }Os7[4RW  
  鹤望兰：呵呵，可惜我很忙。我劝你放弃秦关那条线，回到廖拓身边，取回你妹妹的眼睛，去你父亲的坟前告慰亡灵，然后安心过日子。 M~9IL\J^G  
  宁度：这一页翻过去了？ --vJR/
-  
  鹤望兰：是的。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，你的一页，就要翻过去了。 g/i.b&  
  宁度：你似乎在救我。 ;h d%wmE  
  鹤望兰：随你怎么想。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。 Yqt
~h  
  宁度：但我看不到你的诚意。就算我真的想把玻璃钻石给你，我又怎么见到你呢？ D~2n8h"2ye  
  鹤望兰：不用见面。你现在就找一张旧报纸，把玻璃钻石包起来，交到平安旅社的服务台。好吗？ ' 1dhdm8  
  宁度悚然一惊。鹤望兰知道他住在平安旅社！ 1l.HQ IS  
  鹤望兰：怎么不说话了？无论多小多破的旅社，找一张旧报纸，总不会困难吧？ vcP_gJz  
  宁度：你在哪里？ ,L\KS^>  
  鹤望兰：与你无关。我只希望你不要干扰我做的事。 Izfq`zS+\s  
  随后，鹤望兰退出了黑客部落。

第九十八章 白猿 hfvC-f97L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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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，廖拓仍然沉浸在思绪中。 zf\$T,t)  
  程铭从猫的舌头里取出了那根金丝线。手术并不复杂，但那根线太细了，如同婴儿的胎毛，在灯光下勉强看得到一抹闪光。 zCS }i_ p  
  焚虎安静地睡着了。金丝线取出来后，李霜眉也像扔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，蜷卧在沙发中休息。程铭不在实验室，他去学院办公室找他的导师，想借用院里那台最先进的“扫描隧道显微镜”。这种显微镜简称为STM，据说有惊人的分辨本领。 'RQEktm  
  邵勇也赶了过来，但依然没有宁度和肖廷宣的消息。 u0ZMrIJ  
  外面终于传来脚步声，程铭走进实验室，请大家随他去四楼。李霜眉则带着焚虎回招待所，她太累了，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与她距离遥远。 = ""5 c  
  “那台显微镜是院里最好的，好不容易说动导师，他同意让我们进去用一下。”程铭兴奋地说，“借这个机会，我也开开眼。”

“能不能确定，金丝线里一定会有东西？”邵勇问。 "-IF_Hid  
  “现在还不好说，”程铭回答。“不过猫的嘴里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金丝线，那可不像我们手上扎个刺儿。”程铭看了看廖拓，廖拓点点头。 [ 'B u  
  “而且据我初步估计，那根金丝线是用纳米技术制作的。”程铭继续说。 ][8`}ki 1  
  纳米又称为“毫微米”，是一种长度计量单位。一纳米等于十亿分之一米。 j(p e6  
  纳米技术，指的是在0.1纳米到几百纳米的尺度范围内，对原子、分子进行观察、操纵和加工的技术。 5@W63!N  
  三个人上了四楼，由程铭引导着，打开一座实验室的门。 kcNPdc  
  廖拓和邵勇同时感到一种震撼的力量。 #z*,-EV|  
  房间大约三百多平方米，大型医疗器械排列在四周，泛着柔和的金属光泽。现在是下午5点多，一抹晚霞透过巨大的窗玻璃投射进来，实验室充满辉煌的美感。 Efpju(   
  程铭径直走到一台显微镜前。 ']^]z".H  
  “扫描隧道显微镜的水平分辨率小于0.1纳米，垂直分辨率小于0.001纳米。”程铭一边介绍着，一边打开设备。 J'&K  
  廖拓将采集袋交给程铭，他小心翼翼打开，将那根金丝线放在镜头下。

实验室静下来。程铭聚精会神，观察着那根金丝线。 7''iT{-[p  
  从学生时代开始，廖拓便非常欣赏程铭。他身上那种魅力，在精神高度集中时，尤为灿烂。高中时期程铭便显出与众不同的力量，从骨髓向外散发出来，内敛而沉厚，远远超越了同龄人。 DbR!s1ux  
  邵勇站在旁边，不禁屏气凝神，浑身上下丝毫不敢松懈，就好像一只脚踩在某个圣地中。 FKf2Q&2I  
  良久，程铭缓缓开口了。他的语调和以往不太一样，仿佛是另一个程铭在说话，声音里充满敬畏。 Kj?hcGl[  
  “果然是纳米技术，但是超过了我的想像。”程铭的眼睛仍然紧盯着镜头，只能从侧面看到嘴唇轻轻动了动。 x FvKjO)  
  “怎么？”廖拓低声问。 @L607[!?  
  “在纳米的尺度上，物质会发生奇特的物理和化学变化，完全不同于我们这个世界。”程铭几乎在耳语，似乎对着显微镜下的金丝线说话，生怕自己的气息惊扰那个脆弱的生命。 *|6v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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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邵勇听得一头雾水，又不好追问。程铭却沉默下来，又一次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空间中。 vQoZk,  
  良久，程铭从显微镜前移开了。他转过脸，双眸明亮，泛着奇异的光彩。 Az?^4 1r8  
  “你刚才提到‘物理和化学变化’。”廖拓微笑着提醒他。 i_!$bk<yo  
  “对，变化。”程铭神情恍惚。“举个例子说：陶瓷，在我们的印象中是很硬、很脆的一种物质，比如陶瓷茶壶，一摔就碎。但是如果把陶瓷材料的颗粒，缩小到纳米的尺度时，脆性的陶瓷，竟然可以象弹簧一样具有韧性。”

“真无法想像。”邵勇摸了摸下颌。 8WQc8  
  “不用想像，你们会看到的。”程铭轻声说，一边指了指身旁的电线，“我再举个例子：电线里的电子流动，我们叫‘电流’，就是形容它像水流一样沿着导体传输。但是，假如这根导线的直径只有几十纳米时，那么，电子就是在波动状态下前进的，就像这样——”程铭伸出右手，做了个推波助澜的动作。“导线已经不能对电子进行约束。这就是诡秘而诱惑的纳米世界。” r>KmrU4Q  
  邵勇微微张着嘴，看了看廖拓。廖拓感到很有趣。 ?hp,h3s;n$  
  “这根金丝线呢？”廖拓问道。 ?mVS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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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程铭忍不住又走到显微镜前，俯身观察起来，如同一个孩子面对新奇的玩具，爱不释手。 4 }0YLwgJ  
  “这根金丝线，其实就是陶瓷材料。”程铭低缓地说。 ,N_V(Cx5pt  
  “噢？”邵勇用力搓了搓双手。 +uNMyVH  
  “有个人——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——他有能力把陶瓷材料的颗粒，缩小到纳米的尺度，并且精心制作成这根金丝线。”程铭喃喃自语，“那个人改变了物质的属性。” <?;KF2A({  
  廖拓想到了这个人，陈大宏。他和李霜眉更像是那只猫的养父母。对于童年被父亲抛弃、在心灵中留下深深阴影的李霜眉来说，更为重要。从李霜眉面对焚虎的感情，不难看出，她在焚虎身上弥补着自己生命中的缺失。

当年失去的多么惨烈，如今获取的，便会多么执著。 XmVst*2=  
  而且除了陈大宏，没人能给李霜眉的猫留下那根金丝线。这个工程与猫眼中设置监视器是完全不同的，它更像纯粹的艺术品。把这个秘密藏在一个显而易见的地方，不仅需要很高的技术，更需要智慧。 S}Z@g  
  《相猫经》讲过一个故事：州人梁某，曾得一猫，头大于身，状甚奇怪，眼有光芒，与凡猫迥异。初莫辨其优劣，随后不仅善捕鼠，且主家亦渐小康。有客见之，重金收买，梁某与客成交，随后问道：“猫有什么奇特之处？”客答：“此猫自从入门后，君家必事事如意，只因猫的舌心有笔纹。其纹向外者，主贵；向内者，主富。吾今天得之，从此无忧矣。”启猫口检验，果然，梁某悔之不及。汉按：笔纹猫实所罕闻，且能富贵人，真兽中之宝也，惜乎不可多得。 #jxPh!%9  
  这样一段文字，自然有夸张猎奇的成份，但很难说，陈大宏是不是从李霜眉读的书中，看到这段描述之后，萌生了这个念头——将陶瓷材料用纳米技术加工，嵌入猫舌。而那一道纹络，或许正是陈大宏留给李霜眉的祝福。 DBu8}2R  
  想到这里，廖拓不禁产生了怜惜之情。 Q>\DM'{:4  
  “但这还不是最奇妙的。”程铭再次转过脸，眼里的光束更明亮了。  JAMV@  
  “还有什么？”邵勇脱口而出，同时张大嘴，怔怔地望着程铭。 m4~~q[t  
  “金丝线上，用纳米微雕技术，留下了一幅画！”

这句话一说出来，偌大的实验室似乎颠簸一下。夕阳不知什么时候湮没了，窗户上充满浅灰色和青白色混杂的气团。对面楼上，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来，医学院到了最休闲的时刻。远远近近的草坪和树丛间，不时有学生相伴而行，享受着美好的黄昏时光。 8?'=Aeo  
  而在这间庄严的实验室里，三个人沉浸在匪夷所思的力量中。 l{?9R.L  
  “什么画？”廖拓镇静地问。 QCDica `+*  
  “你来看看。”程铭让开了显微镜前的位置。 o*d(;  
  廖拓忽然有一些紧张。历经多重风险也没有此刻这样的感觉，仿佛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常人无法企及的境界。 :qR8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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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他的目光穿过镜头，对准了那根金丝线。 Ed;!A(64r  
  与最初设想的不一样，廖拓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团模糊的光斑。他等待片刻，光斑逐渐变得清晰，从深棕色的背景中分离出来。 vd^Z^cpip  
  廖拓凝神屏气，集中注意力，仔细分辨着。 %< ;u JP K  
  凌乱的光斑仿佛受到牵引，缓缓集聚着。廖拓明白，这是视觉焦点调整之后的自然反应。他正在接近神奇的微观世界。

廖拓看到一只白猿。 p;7wH\c  
  一块耸立在天地间的石柱，越来越清晰，白猿就在石柱边缘盘膝而坐，背倚虚空。它身前的石面上似乎有字，却看不清。白猿微微仰头，望着远方。 =d@)*W 6  
  廖拓猜得出，这应该是一个图腾，但根据一般的思维，白猿应该坐在石面中间，那样才会显得稳妥。而这幅图中的白猿，紧贴石柱边缘，背倚广漠的虚空，似乎略一回身都可能跌进去。那白猿竟有一丝忧郁的神情。 vMX\q  
  恍惚间，廖拓觉得自己也进入了那片虚空世界，竟有了摇摇欲坠的感觉。这是注意力过于集中，而产生的心理飘移。廖拓慢慢吁出一口气，让自己冷静下来，继续观察。 R$IsP,Uw  
  邵勇在一旁急不可耐，不知道探长到底看到了什么，似乎听到探长的心弦被什么东西拨动着，发出清幽的琴声。 bUy!hS;s  
  “到底有什么宝贝啊？”邵勇忍不住问程铭。 Zw4%L?  
  程铭含笑不语，静静地注视廖拓的侧影。高中时期，廖拓和程铭是最好的朋友，不仅因为他们气质接近，还因为他们都是孤儿，可以说一见如故。人与人的心灵世界，实在是很奇妙的，就有那么一些人，彼此听得到内心的召唤。 #D(=[F  
  那时候廖拓很瘦，跑起来飞快，程铭就给廖拓起了个绰号：猴子。

这个绰号在校园传开了，廖拓欣然接受。程铭从未见到廖拓对什么人或什么事产生过抱怨，更没有随意谩骂，或者大打出手。他和程铭都是与众不同的人，他们彼此惺惺相惜，又保留着各自的空间。 LkHH7Pd@  
  他们的空间都是无限广阔的，广阔到你以为可能会迷路。但他们自己很清楚，哪条路通往正确的方向。 I-8I/RRkmP  
  廖拓忽然从显微镜前转过脸，望着程铭，他的眼神似乎在问：你也看到了吗？ 6wpu[  
  程铭默默地点点头。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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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廖拓重新将脸埋到显微镜前。他找到了那个秘密。 Ln6emXqw  
  就在白猿身前的石面上，那些痕迹并不是文字，而是一张浓缩的画中画。 T]Q4=xsv  
  仔细盯着那些痕迹，它会从浅灰色的石面分离出来，一点一点浮现。 *6<4ECa7C  
  廖拓缓缓调整焦距，视线进入另一重微观世界，就好像从孙行者身上拔掉了一根汗毛。那痕迹不断放大、放大—— =/j!S|P  
  那是一张地形图。

第九十九章 铁石场 X:s~w#>R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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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铁石场在西郊，距离桐山15公里，距离T城精神病院12公里。 PMTrG78p*  
  宁度晚上9点到达铁石场。这里曾是一片开采地，出产高碳锰铁和磷铁，六年前废掉。被遗弃的坑道像一个个丑陋的伤口，翻卷着，呈现在青白色的月光下。月亮照不到的地方，被夜的黑色羽翼笼罩。 `W1uU=c  
  宁度静***在一块石头上。不远处，一大片废墟孤零零躺着，凄凉的夜风送来淡淡的铁锈味，只有一些生命力顽强的蓟草，从沉沦的土地中冒出来，抖动着。更远的地方，残垣断壁和倒塌扭曲的铁架融为一体，背景里的桐山黑糊糊一团，如一头沉默的巨兽。 "T=j\/Q  
  宁度感到强烈寒意，他起身徘徊起来。清冷的月光跟着他的脚步，鞋底摩擦地面，发生“沙咝沙咝”的声音。宁度走近一排倒塌的房屋前，它们呈螺旋状排列在一起，似乎被时间强行固定在绞手架上。 AwG0E`SU  
  一些屋檐和门框出现了火灾痕迹，但多数房屋更像龙卷风袭击过后留下的扭曲姿态。 S'HA ]  
  宁度绕过那片废墟，继续朝前走。他已经辨别不出方向了，脚步踉跄，似乎受到了病害折磨。一幢房子挡在面前，如一只巨大的蜥蜴，耸着肩背。黑洞洞的窗口瞪着宁度。

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湮没了。天空忽然飘起细雨，冰凉的雨丝洇湿了宁度的面颊。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。 |d&Kr0QIV  
  这时候，他看到左前方一堵断墙边，伫立着一个影子。 JQ ?8yl  
  最初他没意识到，当他定睛细看时，那影子不见了。那绝不是铁架，更不是树木。那是一个人。宁度记得那倾斜的身影，有一种冷酷无情的姿态。那人穿着黑乙烯雨衣，肩膀到腰际有一抹亮色。 15_"U+O(/  
  雨越来越大，四周传来“悉悉簌簌”的响声。宁度躬腰站在屋檐下，双手插到胳肢窝里。更多的影子融合在一起，它们隐在黑夜中，在他身后，影子的呼吸声被雨水冲散，狞笑着、等待着。 `%|3c  
  宁度回头朝屋门看了看，半扇木门已经毁坏，黑色的烟火气息留在木纹中。 <,O|fY%  
  宁度推开门，随着“咯吱吱”的拧动声，他一脚踏入房间。 y=9fuGL6  
  窗户上布满灰尘，在暗淡的天光映衬下，显得鬼影憧憧。凌乱的断木从墙壁伸进来，上面沾着黑糊糊的物质。 E<LH-_$  
  一股冷风从窗口涌进来，宁度打个冷战。潮湿灰尘卷起来，蠕动着，像一群腐烂的虫子。 alRz@N  
  宁度突然看到了父亲。 T=w0T-[f  
  他知道那是幻觉。在这凄迷的雨夜，身心倍受煎熬的时刻，父亲来到眼前。但宁度紧紧抓住了那个幻觉。 MA{ZmPm)  
  父亲在窗外砸那个土块，像一个疯子，剪影不断地上下起伏。终于，父亲把土层砸开了，而他自己也累得瘫倒在地。他勉强爬起来，用手刨那个坑，指甲迸裂，渗出血。他用糊满血泥的手，捧着小木盒。

父亲走进来，站到宁度身旁。父亲身上没有雨水，只带着一片月光。那月光慢慢爬进父亲的眼睛里，在瞳孔间洇开，闪烁着，化作一抹泪痕。 {K.H09Y  
  “爸爸。”宁度低声呼唤。 LH4A!a]  
  父亲打开盒子。盒子里黑洞洞的，有个东西闪着微光，像一只眼睛。父亲慢慢往后退，走到窗口下面，双眸间的月光爬出来，跌入盒子，反射的光芒再次映到父亲的眼窝里。父亲在笑。父亲真的疯了。 ZwDL  
  “爸爸——”宁度瑟瑟发抖。 I&+.IK_  
  “你——怎么——还不把妹妹带回家？”父亲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“咩咩”声。 gko=5|c,@  
  “我丢了妹妹的眼睛。”宁度颤抖得如风中的树叶。 y`va6 %u{  
  “那是——你的错。”父亲翻着眼皮，白色眼仁在跳动。 CI{2(.n4  
  然后父亲跪卧下去，那片月光始终跟随着他，忽大、忽小，忽隐、忽现，如同一件透明的裹尸布。 tkctwjD  
  “去——沼泽——坐船——回家——”父亲嘶哑地低语。 |E >h*Y  
  “爸爸……你到底做过什么？”宁度泪流满面。 $YX{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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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“他们——会找到那个秘密的——但那个秘密与我们无关。” ATkd#k%S  
  “我知道。爸爸。我知道你是我内心的影子。”宁度颤巍巍走到父亲身边，像父亲那样跪伏下来，“我只想……做完自己的事，把妹妹带回家。”

宁度伸出手，想接过父亲递过来的盒子。他的手一直穿过去，摸到了墙壁。冰凉的墙面湿漉漉的，如同流泪的死人脸。 *:yG)J 3F  
  这时候，宁度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。 l\W|a'i  
  汽车的喇叭声。 ol"|?*3q  
  很轻、很沉闷。一个召唤。 J[<Zy^"Y;  
  宁度擦干泪水，从屋里出来。雨还在下。在暗的背景中，在夜的羽翼笼罩下，宁度看到一辆黑亮亮的车子。 rD=D.1_   
  宁度走近一些。黑色奥迪宛如一个幽灵。发动机没有关闭，发出低微的“隆隆”声。宁度觉得这辆车和两年前带走妹妹的，是同一辆。他永远忘不掉那个傍晚，车门轻轻弹开，一只手伸了出来。干净修长的手指，手腕上挂着一条白金链饰，晃动着、晃动着，朝他们招手。 12lX-~[["  
  宁度站在车门前，窗玻璃反射水色，什么都看不到。 @#4-4.6I<x  
  宁度突然感觉到什么，迅速回头朝雨幕中望去。有人在窥探他？有人在笑？ &1Ndi<Y^  
  宁度眯起眼睛，亮银色的目光集中到黑影深处，那笑声从起伏的废墟中飘过来，透过雨幕，丝丝缕缕传进他的耳朵。怪诞的“咩洋”声。宁度刚刚听过这笑声。 Jx5`0?  
  宁度的双眼越来越明亮，能够分辨前方的铁架和残垣断壁的阴影。他暂时忘掉了身旁的奥迪车，只是专心地寻找着。一种天生的紧张感贯穿了他的身体，但这和网络中潜伏的感觉不大一样，这种感觉更尖锐。